陳希我,先鋒作家,生於1962年,曾留學日本,現任教於福建師範大學文學院,主要作品有《抓癢》、《冒犯書》、《移民》等,曾獲“人民文學獎”,今年4月出版小說集《我疼》。《我疼》
  作者:陳希我
  出版社:人民文學出版社 2014年4月
  定價:36.00
  “疼痛”是作家陳希我身上的一個標簽。在當下,他用小說,不斷呈現人性中的疼痛——如評論家李敬澤所說,“像個偏激的外科大夫,只管治病而不管死活”。近日,其小說集《我疼》出版,在故事背後,陳希我的理想主義情懷、假扮上帝的悲憫,如暗流涌動,這是他的作品打動人的一個地方。記者專訪他,只談“疼痛”,他坦言談得“很有勁”,對疼痛之偏愛可見一斑。
  疼痛作為文化的特殊價值
  新京報:新書中,有個同名短篇小說“我疼”,結尾說:“可是,你們不懂得疼!我幾乎驕傲地應道。”在你看來,在這個時代,懂得疼,是一件令人驕傲的事情嗎?
  陳希我:從人的動物本能來說,疼痛肯定是避之唯恐不及的,但問題在於無論你逃避與否,疼痛肯定要伴隨你一生。
  西方的“崇高”是建立在疼痛(苦難)之上的,疼痛成就了高貴和美,基督教更是賦予疼痛以積極意義。中國人講現世快樂,《論語》開篇就講“樂”,這固然有值得肯定的地方,比如一個民族歷盡苦難而存活下來,但這往往是一種賴活。我們的文學很多時候也滿足於書寫這種賴活。尤其是這個時代,享樂主義幾乎所向披靡。當然,能享樂也並沒什麼不好,我並不唱高調,只是疼痛真的因追求享樂而不存在嗎?還是我們故意麻木?賴活只是迴避疼痛或者忍受疼痛,不是正視疼痛。《我疼》里的女主人公,有人說她“作”,其實那是對自己宿命的正視,從而把痛苦轉移成存在感,“我疼故我在”。不能正視疼痛是怯弱的,不能以疼痛為價值取向,是淺薄的。
  新京報:《母親》這篇小說,轉載最多,最受關註。其中,有一個細節,母親因為缺氧掙扎而死,這是大家的“預謀”,在此之前,大家有說有笑。在你的小說中,為什麼痛苦與笑常常並存?
  陳希我:有人發現我小說中經常寫到人物笑,很多是不可思議的笑,他又發現作為作者的我臉上也常帶著笑。是吧!笑是一種豐富的表情,不只是歡樂,還可以是敷衍,是淡定,是掩飾,是無奈,是瘋癲,是心死,是豁出去,是享虐,它是承受超常苦難之後的悖謬反應。對文學來說,只有悖謬才值得書寫。我至今喜歡魯迅,就是喜歡他的悖謬,在中國文化傳統之下很難找到這樣的作家,還有一個,是王小波。小時候讀《祝福》,讀到祥林嫂被柳媽逼問再嫁時何以“竟依了”?祥林嫂的反應竟然是“笑了”,而柳媽也笑了。研究魯迅的文章汗牛充棟,但我沒看到對這個笑到位的解讀。實際上,在面對人物厄運時我確實無法給人物一個出路,某種意義上說,我的寫作不是尋找出路,而相反,恰恰證明沒有出路。於是,我就看到我的人物笑。
  認清黑暗後的理想主義寫作
  新京報:《罪惡》這篇小說里,面對別人的痛苦與絕望,“我”也是笑著,瞅著,“儼然自己是局外人”。在痛苦這個主題中,局外人的身份頗有意味,對別人的痛苦是局外人,對自己的痛苦,因為盲目、麻木或故意遮蔽,也有可能成為自身的局外人。這正是人性之幽微與複雜。你怎麼看待這一點?
  陳希我:探索人性幽暗國度,是我寫作的基本動力,其中包括人對自己身處的不知。刻意的行為是社會學所研究的,包括刻意迴避、故意遮蔽、裝模作樣、裝腔作勢,那是理性的策略,但文學最好是瞄準非理性。
  應該說明的是,作為作者,我自己到底是在局外還是局內?李敬澤說我在寫作中“假扮上帝”,說得精準。假扮上帝意味著我不是上帝,但我又以上帝自居,寫作者如果不以上帝自居就不必寫了。但我又確確實實不是上帝,這樣作者和作品就構成了奇妙的鏡像。好的寫作必須呈現出互為鏡像,那是無意識的、分裂的,不知不覺、無法剋服的,但對文學來說是最好的。
  新京報:除了“疼痛”,你對人性中其他的部分有怎樣的體悟?從這裡,有可能是你超越“疼痛寫作”的一個出口嗎?
  陳希我:疼痛是寫作的全部對象,古今中外,只要好的寫作,都是寫疼痛的。作家須一瓜說:會疼的才是小說家。當然,寫作是一種超越。實際上,我的寫作並非只有揭露,而是認清黑暗之後的理想主義。
  我的主人公往往不像眾人一樣渾渾噩噩活著,他發問、追問;他們自殺,這自殺是對世俗的抗爭;我寫性,這性絕不是《金瓶梅》那樣的肉欲,與其說我寫色情,毋寧說我寫的是反色情,比如我的《抓癢》,一對夫妻在婚姻生活危機之時,他們沒有像現在許多人那樣婚外戀,也沒有去嫖,而是換個面目回到婚姻上來,這是什麼?是對愛的回歸,是對婚姻的堅守,只不過他們用了超常態的方式。
  我最近對宗教感興趣,我在寫一部叫《救贖之爹》的小說,企圖探尋中國人的救贖之路,但我發現我的主人公開始偏離我設想的道路了。
  新京報:你在網上發言,或寫評論,都讓人感受到你的“尖銳”。因為自身的“尖銳”,而感受到某種“痛感”,你怎麼處理?
  陳希我:老實說,無法處理。作為寫作者,我必須睜眼看,看出血來,但作為普通人,我真的想閉上眼睛。但哪有這麼好的事?寫作審視別人,同時也審視自己;寫作揭露世界,也把自己剮傷,還可能剮傷你的親人、朋友,所以我竭力不以寫作的姿態為人處世,這樣我只能活得很分裂。我不贊成從事文學寫作,要毀滅一個人,就誘他愛文學。我給學生的忠告是“珍惜生活,遠離文學。”
  新京報記者 吳亞順  (原標題:陳希我 在寫作中“假扮上帝”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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